深夜到了又走，一天一年給少年的身體留下長足的痕跡，但對於心靈上的幫助卻少得可憐。在抵達地獄深淵聆聽魔女的耳語之前，他的精神世界是那樣的貧乏，以致於一湯匙便能將那灰白的腦海夠掏挖幹凈的地步。

而現在，少年覺得自己的腦子時常嗡嗡作響，如同蟲蠅飛過時透明的翅膀擦過腦門，直沖沖地戰栗貫穿全體。那個日日夜夜盤旋繚繞的說不出的心思侵擾著自己，直到他終於真正站在了弗洛加的土地上，站在她曾經無數次踏足的城市中央，那個悲哀的男人才意識到這份“欲望”的真名……

“快閉嘴！”

少年騰地撲過去想要合上她的嘴，身手狼狽卻迅速，完全看不出剛才有入睡過的痕跡。在旁人眼裏，如果不是因為他亂蓬蓬的長發、消瘦的體態，和汙臟的衣衫，這該是個年輕卻長於征戰的兵士。

“吵到你了嗎？”女人無所謂地回問道，“我以為你已經睡熟了。”

“別吵了。”

他張牙舞爪地撲過來，然後又可笑地退縮回去，讓自己和她之間留下一段足夠表現出尊重的距離。但是少年的眼神是認真的，因為疏於聯系而吐字不清的話語也是認真的。也許不是兵士，而是將軍？女人這樣無邊際地尋思著。

“那是在唱歌，不好聽嗎？”

“會被聽到，別……唱了。”

他重覆著強調，唯一的妥協是努力用上了那個陌生的動詞。

“唱歌就是為了讓人能聽到啊，否則又為什麽要出聲呢。”

她輕笑著解釋，比少年還不如，這個女人完全沒有反思自己行為的打算，眼中閃爍著惡作劇一般的光彩——怎麽可能不唱？她挑釁著勾起唇角。

所以少年才討厭她的個性，討厭她這種囂張肆意的姿態。如同生與死的定義並不足以沿用在她這個獨特個體的身上一般，女人似乎並不知道什麽是害怕，也不在乎什麽是死亡。

但是少年在乎，在乎得不得了。

他還沒有沒有因她描述中彌漫開的食物香味而飽足——也許一輩子的時間也不足夠令少年感到厭倦，他會因為女人平和懶散的聲音感到舒服，因為她溫柔的註視感到暖和……少年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願望：他想要和她一起離開39區。並且按照他自作主張的“計劃”，他們可以一起坐船去往弗洛加，午餐吃烤魚，而晚餐享用流油的豬肉。他從她的只言片語中笨拙地拼湊出自己存在的部分，並且守著這個夢如同到手的真實。

少年不希望她因為任何原因被看守殺死，光是想想這個可能性都令他顫栗不已。

可是他同樣對女人的固執毫無辦法。

“哈哈，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。”女人笑開了，聲音比方才的歌聲還要大。少年不知道她為何高興，也許是現在自己的表情與半年前的自己相比太過誇張。“不會有事的，別忘了我呆在這裏的時間比你要長。只是唱歌這點小事而已，如果不是走調得太過厲害，是不會有人提意見的。”

聽她不正經地解釋過之後，少年才略微安心地坐回地上。他知道自己的獄友是不一樣的，如非必要，就算是看守也不會來找麻煩；一些對於自己這樣的存在足以致死的言行，在她身上卻稀松平常。看守們從來不會忘記給這間囚牢送飯，也不會時不時地將她拖出去吊打……他們不敢。

歌聲又起，不像是剛剛壓制著的哼吟。女人直起腰背，口中吐出清晰卻無法辨認的字句，潔白的脖頸被黑色的項圈般的東西死死鎖住，莊嚴悠揚的歌聲卻扶搖而上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預感這個練筆小短片的覆雜世界觀可能會沿用在不久後的大長篇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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